從今年開始,種了三十多年地的農民李桂芬(化名)成了一名“漁民”。
位于安徽省淮南市鳳臺縣顧橋鎮八里村的李桂芬家,89年前因采煤開始下沉。去年,八里村陷得更深,地下水涌上來,把小村圍成了孤島。
現在,八里村還在岸邊的房子只剩下兩三棟,李桂芬的房子、稻田早就不知道淹到哪里了。她在那兩三棟廢棄的房子里租了一間,每隔幾天回來一次,在水邊支上幾條小網劃船捕魚。
八里村并非淮南市唯一的沉陷區。在這個總面積超過5500平方公里的能源之都中,隨著煤炭的大量開采,地下出現了大面積的采空區?;茨系奶攸c是多煤層開采,一層一層,循環開采。采一層后,地面會下沉一點?;茨喜擅撼两祬^綜合治理辦公室(以下簡稱淮南沉降治理)搬遷安置科王德獎表示,加上當地地下水位高,只要下沉0.8-1米左右,水上來;再下沉一米,就是水?!?/p>
據淮南沉治辦公室介紹,淮南沉陷始于90年代。據不完全統計,截至2017年,整個淮南地區因采煤而形成的沉降面積已達298.6平方公里,并逐年擴大?;茨鲜姓贫ǖ摹痘茨鲜胁擅核輩^土地綜合整治規劃(2009-2020年)》中提到,預計到目前為止,淮南市將有27%以上的土地成為塌陷區?!?/p>
淮南市政府投入大量財力物力修復沉陷區。根據淮南沉降辦公室提供的數據,自2009年以來,當地已投入119年采煤沉降區綜合治理資金.6億元。
但沉降的地面并沒有拖動煤炭開采的步伐。在丁集鎮郭徐村等地,深入地下的采煤機仍在轟轟作響,沉降將繼續。
采煤后,地面坍塌
去年麥子成熟時,鳳臺縣丁集鎮郭徐村的地塌了。
村民傅玲(化名)發現了第一塊坍塌。2017年5月,他在自己的地里曬草,草一打開,一條狹長的裂縫露出來,一二百米長。原平整的農田分為兩層,高低錯落,相差近十厘米。傅玲扔下鋤頭,跑去找村干部,不,我們村的地也塌了!”
這是郭徐村人以土地為生的最后一次種植水稻。此后,田地變得坑洼不平,蓄不上水,有人改種了旱稻。但村里的大部分土地都被遺棄了,到處都是雜草。
先是土地、村道,再到院子、房子,然后水就上來了。郭徐村村民非常熟悉地面沉降的過程。十年前,他們看著隔壁顧橋鎮的許多村莊被拖到地下,一點一點地消失在水中。顧橋鎮已經淹沒了四個村莊。村民傅國(化名)說。
郭徐村幾棟土房子的墻上早就有裂縫了。細小的裂縫像爬山虎的藤蔓,從天花板和墻壁的連接處蜿蜒向下。今年裂縫撕開,墻上留下了水泥修復后的疤痕。
在郭徐村村民看來,地面坍塌,房屋破裂,直到村莊最終被淹沒,因為煤礦。傅國跺腳下的土地,下面全是煤。
顧橋鎮張童村是附近幾個村莊中最早下沉的,從2009年開始倒塌。張童村前村民組長王詠(化名)說,顧橋煤礦建在張童村的土地上。
根據公開信息,顧橋煤礦隸屬于淮南礦業(集團)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淮南礦業集團),是年產量500萬噸的大型礦山,但年產量1000萬噸,被稱為亞洲第一礦山。
根據淮南礦業集團官網淮南礦業網的數據,2003年11月1日,顧橋煤礦開工建設。王詠說,當時村里很少有人知道,但總有一些工具被拖進村里,建煤礦的消息傳遍了張童村。據《中國煤炭報》報道,顧橋煤礦于2007年正式投產。
王詠記得,張童村的下沉始于顧橋煤礦投產一年左右,大約在2008年左右。在張童村村民張成(化名)的記憶中,下沉的速度肉眼可見,昨天看不到水,今天水已經進屋了。但當時村里人還不知道是因為采煤才下沉。
直到村里發出通知,說是因為采煤地塌了,大家才知道為什么?!蓖踉佌f。
之后,以張童村為中心向外蔓延。鳳臺縣最大的采煤塌陷區之一,由黃灣村、童穎村、北樊廟村、八里村組成?,F在,四個村莊的土地不見了,成了一萬多畝的湖泊。
根據淮南管理辦公室提供的數據顯示,鳳臺縣是淮南下沉最嚴重的地區之一。截至2018年9月,鳳臺縣坍塌土地涉及8個鄉鎮和189個自然村,占全市坍塌總面積的32%。
相比之下,鳳臺縣擁有顧橋礦、顧北礦等7座國家級大型礦井,煤炭儲量120億噸,占全市探明儲量的78%以上。
經濟與環境的困境
淮南煤礦開采歷史悠久,可追溯到20世紀初。
根據公開信息,1949年3月,中共中央華東局決定在淮南三鎮的基礎上設立淮南煤礦特別行政區;4月,淮南煤礦特別行政區改為淮南礦區。1950年9月,安徽省成立縣級市淮南;1952年6月,淮南市改為省轄。
淮南市建市較晚,先有煤礦再有城市,可以說是‘靠煤而生’?!被茨铣林无k主任王均昌說。
據《淮南文史資料選集》記載,1949年以后,淮南煤礦改造老礦,煤炭產量大幅增加。謝家集一礦、李嘴孜礦、畢家崗礦等煤礦相繼建成?;茨厦禾孔罡吣戤a量1614萬噸,位列全國五大煤都之一。
煤炭除了為國家提供能源外,也是淮南幾十年來的重要支柱產業。根據《淮南市2017年1月至11月財務運行分析》,去年11個月內,全市稅收完成121.其中煤炭行業稅收41億元.三億元,六大主體行業稅收最高。
煤炭在淮南經濟中發揮了重要作用?;茨厦旱V倒塌GDP它掉了下來。汕頭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吳鵬曾專門研究淮南煤礦沉降區,他說淮南礦山效益好,工資高。工人們需要這份工作。如果所有的礦井都關閉了,工人們也將面臨失業?!?/p>
然而,雖然淮南礦山繼續生產煤炭,但環境保護的步伐并沒有跟上。張代海說:淮南市人民為支持國家能源建設付出了很多,沒有耕地,沒有家園?!?/p>
據王俊昌介紹,淮南最早的采煤塌陷區出現在20世紀90年代,此后一直在蔓延。根據《淮南市采煤塌陷區土地綜合整治規劃(2009-2020年)》,2008年,淮南市采煤塌陷面積為139.根據近年來82平方公里的坍塌速度,到2020年,坍塌面積將達到369.2008年2008平方公里.6倍。該計劃稱,到18個礦山開采結束時,該市的坍塌面積將達到700.78平方公里,全市27%以上的土地將成為坍塌區?!?/p>
淮南沉治生態修復科張代海認為,一旦土地塌陷,就很難實現復墾。有些地方突然坍塌,深度超過十米。我們在哪里可以找到資源復墾?”
在土地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的前提下,村民們想到停止采煤,也許有希望遏制坍塌。幾年前,煤炭價格下跌,煤炭采礦較少,這里的土地在一兩年內幾乎沒有下跌。后來煤礦價格上漲,崩潰立即開始?!备祰f。
淮南市自2012年起關閉了18座煤礦。據《安徽日報》報道,截至2014年底,淮南市所有私煤、小煤礦均已關閉。但淮南沉治辦提供的數據顯示,淮南礦業集團和中煤新集能源有限公司仍有14處大型礦山?;茨铣林无k的一名工作人員表示,其中大部分屬于淮南礦業集團。
根據原國土資源部2005年9月發布的《關于規范勘探許可證采礦許可證權限的通知》,煤炭(煤田儲量1億噸(含)以上)儲量規模大(含)以上的,由國土資源部頒發采礦許可證,其余省人民政府國土資源主管部門頒發采礦許可證。
淮南這些大型煤礦的采礦證是國土資源部批準的,人們開采也是有依據的,也是花錢購買的資源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當地官員說,企業可以憑采礦證到當地進行采礦。管理權不在市政府手中,但后果由淮南市人民和政府承擔?!?/p>
鳳臺縣一名官員還表示,當地不能干預礦區開采。礦業集團是省級企業,領導水平與市委、市政府相似。挺無奈的?!?/p>
搬遷難題
土地沉降后,如何搬遷和安置成千上萬的沉降區居民迫在眉睫。
2010年,淮南市鳳臺縣鳳凰湖安置區開工建設,安徽省最大的煤礦沉降區集中安置項目,主要用于岳張集鎮、桂集鎮等煤礦沉降區部分居民的安置。位于鳳臺縣北側的6平方公里安置區,將成為6個鄉鎮8萬居民的新家。
居民搬遷新址、征地報批等項目資金按照有關規定承擔。為此,2010年,淮南礦業集團在鳳凰湖鎮一次性征用1800畝土地。隨后,鳳臺縣委、縣政府成立建設指揮部,全力建設沉陷區群眾安置房。
根據2009年《淮南采煤塌陷區農村集體土地居民搬遷安置補償暫行辦法》(以下簡稱《補償辦法》),煤礦企業應支付綜合調解費、新村公共設施補償等七項費用。2014年,新村址征地報批、場地平整等費用增加。鳳臺縣煤礦沉降區綜合管理辦公室(以下簡稱鳳臺沉降管理辦公室)副主任邱拓良表示,自2010年9月成立以來,鳳凰湖安置區征地困難,費用巨大。礦山資金不足,政府補貼了很多。
鳳臺沉治辦提供的資料顯示,截至2017年5月,鳳凰湖項目實際總投入44.97億元。其中,涉礦企業補償13.34億元,融資19.居民自籌31億元.13億元,其余資金來自省、市、縣。即便如此,鳳凰湖安置區也只建到了第七期。由于征地困難,資金不足,后來的安置方案改為征地成本低的鄉鎮。
近年來,張童村、童英村、黃灣村、八里村搬遷到顧橋鎮統一安置區,成為張童新村、童英新村、黃灣新村、八里新村。新村離老村只有十幾里遠,黃棕色的五層樓整齊劃一,每棟房子的面積約為120平方米。
但村民們不想搬進鎮上的新家。他們認為縣城的房子會漲價,鎮上的房子一文不值,都想住鳳凰湖。還有很多人舍不得種多年的土地,住多年的老房子。在老村子完全沉沒之前,總有人悄悄地跑回去,收拾可以勉強耕作的土地,繼續耕種。
村民不滿的另一個原因是補償標準低。根據《補償辦法》,村民可以在2009年前根據房屋面積進行補償;之后,改為人口補償。在2014年的補償標準中,人均補償面積從28平方米提高到30平方米,單位面積補償標準從每平方米520元提高到820元。
但村民們仍然覺得不值得。原來村里的房子是兩層樓,四五百平米,住了三年多就沉了。搬到安置區換了兩套房,大約240平方米。八里村的李桂芬說。
地沒了,給了青苗費
煤礦企業除安置費外,每年還要按照每畝1800元的標準,支付青苗費,彌補村民失地損失。
與種地收入相比,青苗費的標準并不低,即使礦山不見了,每年也會按時發放。但邱拓良認為,淮南礦業集團在顧橋鎮補償青苗費實際上相當于租用村民的土地。他希望政府能夠征收村民的土地,然后按照有關規定進行補償。
征地后,村民可以一次性獲得大量補償,購買失地養老保險。不征地,就不能買保險。邱拓良說。
根據2018年7月修訂的《淮南被征地農民養老保險辦法》,被征地農民養老保險由農民個人、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政府共同承擔。每人只需一次性支付7000元,55歲以后的女性,60歲以后的男性,每月285元。
但邱拓良承認,如果2009年以來所有因采煤塌陷的土地都被征收和補償,將是一大筆錢。礦業企業即將倒閉。邱拓良說。
根據《淮南礦業(集團)有限公司2015年年度報告》和《淮南礦業(集團)有限公司2016年年度報告》,2013年至2015年,淮南礦業
業集團煤炭收入從230多億元降低到160多億元,連續兩年縮減,直到2016年才有所回升。報告還列出了“沉陷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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